“彩雲，”晴雯坐起來，神色鄭重：“不只有留在賈府這一條路啊！”

“可是去了外頭，只能叫人瞧不起！”彩雲聲音大了起來：“只能嫁給最下等的小廝，過著揭不開鍋的日子，哪裏還有甚麽奔頭！”

“為何一定要嫁人呢！”晴雯反問她：“若是有了賺錢的本事，何必又要靠男人！自個兒也能過的上好日子！”

一聽這簡直大逆不道的話，彩雲驚得坐了起來：“嫁人生子，是作為女子都要做的！你怎能.......有這樣的歪思邪念！”

“彩雲，可要是自個兒過的好了，還在乎要不要嫁人麽？”

“不嫁人沒有男人，怎麽可能過的上好日子！你簡直是癡心妄想吶！”

晴雯沈默，縱然彩雲她年歲小，也還是有了這種古舊的想法，想改變她的想法實在是困難。

“你再不要說這種話了，”彩雲輕聲道：“若是給人家聽見，指不定要把你怎麽著，這種荒唐事兒你莫要再說了！”

“彩雲，你不信我麽？”晴雯忙道：“這種話我也不在別人前頭啰嗦，只是你可得想著，萬事還是靠自己的好，莫要去靠男人！”

“罷了罷了，”彩雲躺下拉過被子：“你快睡吧，莫要再胡思亂想了！”

話罷，彩雲便將被子蓋過頭，竟是不肯再聽了。

晴雯長嘆一口氣，也拽了被子倒下了。

若不是不想見她和賈環糾纏上得一段孽緣，又因此新生隱疾，她本不願這麽早便說的，可彩雲卻是一點都聽不進去。

後幾日，彩雲都再沒有提起那晚的事，倒像是個沒事人般同她親鬧，晴雯見她再也沒提那檔子事，自己也只好壓下不談。

一晃就是幾個月過去，這日裏晴雯在竈房裏頭將剛殺好的鵝放入鍋中再加水燒，沒多久便燒出了一鍋血水來，隨即清洗幹凈後又另起鍋加水、鹽、黃酒、蔥段、姜片、桂葉、蘋果等煮至脫骨狀態。

晴雯過了一會去試爐竈溫度，看吶鵝脯成了杏色，又拿筷子輕輕翻戳鵝肉，方笑道：“這便好了。”

話罷用筷子取出鵝骨，出鍋後即成鵝脯，後又將鵝脯置鍋中，加入適量清湯、白糖、蜂蜜、鹽、紅曲粉入味，待湯汁濃時便淋入少許香油，滿鍋的氣味迎面撲來，晴雯臉上露了笑臉，心道要帶一些給彩雲嘗嘗。

沒多久胭脂鵝脯便出鍋了，晴雯將它盛在青白瓷碟裏頭，周圍襯以蓑衣王瓜。

“師傅，你嘗嘗，”晴雯端給陳大娘。

陳大娘瞧著這胭脂鵝脯，只見表面顏色紅潤呈胭脂色，與青白瓷盤相互映襯，嘗了一口便覺其細嫩鮮美，鮮、香、鹹、甜幾種味道混在一起，更覺味美。

“不錯，不錯，”陳大娘眼前一亮，臉上露出笑容，讚嘆道：“你最近廚藝大進，幾乎要越過我去了。”

“哪裏哪裏，”晴雯不好意思地笑笑，她又不能說自個兒穿越過來前就已經是大廚了，這幾個月下來熟悉了古代的竈房，自然能正常發揮以前的實力了，想想就開心。

“呦，這是什麽這麽香？”外頭傳來個聲音。

一雙厚底大紅鞋便探了進來。

“這是胭脂鵝脯？叫我貪個嘴兒可好？”寶玉笑問。

“寶二爺只管嘗便是了，”晴雯沒想到他竟尋著味兒走了過來，真是個靈鼻子，心道我還能攔著你嘗不成？

他身旁的小廝忙遞上了筷子，寶玉接過來便往嘴裏送了。

“好，好！”寶玉笑道：“陳大娘，你的手藝倒是越來越好了，難怪老祖宗也樂意你去她那裏呢！”

“這奴婢可不敢當，這胭脂鵝脯乃是晴雯姑娘做的，”陳大娘道。

“晴雯妹妹，我倒不曉得你竟有這般廚藝，不成想你不但女工極好，廚藝也是絕佳的，”寶玉吃了一驚，笑道：“那此後有了晴雯妹妹我可是有口福了！當真是我之大幸！”

“寶二爺過譽了，我不過有樣學樣跟著師傅做的而已，”晴雯忙道，心裏卻有些愁，本是打算離這個混世魔王遠遠兒的，這些日子他常通黛玉寶釵等姊妹一塊兒玩，沒成想今日一碟胭脂鵝脯倒是把他招惹來了。

“既是如此，那晴雯妹妹更是聰穎無比了！”寶玉拉著她的手，神態親切。

“晴雯不及二爺，”晴雯默默地抽回了手，道：“古語有雲：君子遠庖廚，寶二爺若還記得書上聖賢說過的話，還請您移步竈房吧，恐臟了二爺的衣裳。”

“晴雯妹妹叫我走我走便是，”寶玉無奈笑道：“倒是不想妹妹竟還有幾分文采。”

話罷寶玉便攜著小廝離開，陳大娘瞧了瞧他的背影，又回過頭來看了眼晴雯，只見她低著頭不知再思慮什麽。

“寶二爺是賈府的鳳凰，”陳大娘冷不丁開口：“私底下歡喜他的丫鬟姑娘不知有多少個。”

“師傅放心，”晴雯笑了：“我本無此意，只願學到師傅的技藝便已是極大的榮幸了。”

“你倒是會說話，”陳大娘臉上露出笑容，又道：“你可記得，兒女情長自個不比兒手裏握著實打實的技藝強，莫要為了莫須有的東西便栽了一生。”

這話極對晴雯胃口，她本就是穿越來的新女性，自然看不過這裏邊處處以男子為重事事要看主子臉色的現狀，才一心琢磨著待羽翼漸豐便飛出賈府去。

“師傅說的極是，我私以為然，”晴雯笑答。

回去的時候，晴雯帶了一小碟胭脂鵝脯要給彩雲送去，卻是裏裏外外見不著人。

晴雯心下疑惑，以往這個時候彩雲是都在院子裏頭不是逗鳥兒便是澆花的，今日是上哪裏去了？

正巧迎面遇上出來潑水的春燕，晴雯便叫住她：“你可見到過彩雲？”

那春燕見是晴雯，自打先前鬧了那麽幾回，院裏頭的這些下等丫鬟自是不敢再招惹她。

“我先前瞧見彩雲姐姐上那邊去了，卻也不知她到底去哪的，或許是去園子裏頭逛了罷，”那喚作春燕的向著外邊一指。

晴雯順著她指的方向瞧過去，心中一驚，往那邊走便是王夫人邢夫人等住的地兒，她是哪兒便是再清楚不過。

謝過了那春燕，晴雯便回了屋等彩雲回來。

彩雲沒多久便喜氣洋洋地進來了，甚至還哼著小曲兒。

“我給你帶了些胭脂鵝脯，”晴雯見她進來，便笑道：“快去取了筷子嘗一嘗罷，我記得你在存仙樓裏可是對它讚不絕口呢！”

“好晴雯，我真是托了你的福才有這等口服，過得簡直像個千金小姐似的，天天兒都有珍饈美味，可要羨煞別的丫鬟婆子了！”彩雲笑著去吃那胭脂鵝脯：“好吃，好吃！”

“慢些吃，又沒人搶你的！”晴雯在旁邊給她倒了茶水，笑道。

彩雲胃口極好，三兩下便吃了個精光，又仰頭喝了兩大碗茶水。

“你今日是去夫人那裏了罷？”晴雯擡眼看她。

彩雲一滯，緩緩開口：“我本不想同你說的，既然你提了，我也不好和你偷偷摸摸的，我確實是去了。”

“為的......是三爺罷？”

她瞪了眼睛，有些驚異：“誰同你說的，我可從沒和旁人說過的！”

“你的心思，我難道還不清楚麽？”晴雯道。

“是，”彩雲見瞞不過，便大方承認道：“我的的確確是為了他，而且夫人今日也說了，明日便教我搬回那裏去。”

“你明日要走？”晴雯瞪大眼睛，隨即又想到，是了，既然彩雲要同賈環接近，勢必要回到王夫人身邊，這樣便有更多的機會接觸了，更何況，原著裏頭也說了，金釧玉釧同彩雲彩霞都是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。

即便因自己穿越改變了些什麽，難道還是改變不了彩雲悲慘的命運麽？

想到這裏，晴雯心裏頭就難受得緊，她實在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個兒得姐妹往火坑裏跳。

她卻鄭重地點了點頭。

“彩雲，三思而後行啊！”晴雯抓著她地袖子，急迫道：“莫要一時糊塗結下孽緣！”

她卻拂開晴雯的手：“我已經不止三思了，這是最好的途徑。”

“若是我真能和他好了，即便以後做不成正室，做個姨娘也是有人伺候的，我心裏清楚二爺太過耀眼，身邊兒的美人各個都強我一頭，我只能走這條路，”她說的緩慢而鄭重。

“彩雲，我有法子叫你做主子，叫你不看人臉色，”晴雯急急道：“你莫要這般，我將來定會叫你過上好日子！”

“你有什麽法子？你還能去私塾讀書去做個大官兒不成？”彩雲連連問道：“你不過也和我一樣，為奴為婢，你尚且不能自保，何談救我於水火？”

她又嘆口氣，笑道：“是了，寶二爺也是極重視你的，你人美手巧，還做的一手好菜，二爺甚至也聽你的會讀會書了，我是比你不過的，王夫人和老祖宗也歡喜你，讓你......你也是極有機會的。”

“不，”晴雯搖搖頭：“我指的都不是這些，我不會把自個兒大半輩子的幸福搭在爺們身上，我是要自個兒去謀出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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